世上大喜大悲之事，不过出生离别，一个人的时间很短暂，所以人们对于生死大事，往往十分重视，会用各种仪式来表达敬畏，告别遗体的葬礼就是其中之一。

程梦书到达葬礼场地的时候，追悼会还没有开始，他四周扫视一圈后，并没有发现曹秋萍魂体的存在。

“你……也是我老婆的朋友？”

在送上礼金以及在殡仪馆外头买的花圈时，洪英杰对于程梦书的出现，报以十二分的怀疑。

毕竟眼前这人的容貌在一众人里面显得十分特别，一身黑色西装笔挺，胸口处还别着一朵白菊花，银灰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尤为亮眼。

他是知道自己老婆的，平时脾气不好，斤斤计较，朋友少之又少，能来参加葬礼的除了老家那边的亲戚，恐怕也就一起工作的同事，但看程梦书这副模样，完全不像是在超市工作的。

对于洪英杰的疑惑，程梦书眼睛眨了眨，张嘴就来，“不算是，只是曾经我在超市买东西时掉过手机，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软件信息，换个手机麻烦得很，是你爱人帮我找回来，当时也没怎么报答过她，昨天我再去超市，听说了她的事，就过来看一看她，表达一下曾经的感谢。”

“这样……谢谢你来看她。”程梦书相对合理的解释，打消了洪英杰的疑惑，不然他还差点以为自己头上冒绿光了。

等来参加葬礼的人到齐，现场开始播放哀乐，代表上台致悼词，短短几句话就将曹秋萍的人生讲得伟大又悲哀，她的亲人生前没有感受到，反而是在死后，在他人的口中突然醒悟，察觉到她的不容易，纷纷落泪擦拭。

而程梦书，在一群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，他看着周围忍不住放声哭泣的人们，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多悲伤。

就好像误入拍摄现场，看着周围群演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就开始哭，也是在“卡”地一声后，他们又回归到自己的人生，所谓喜怒哀乐也只是需要。

遗体告别时，每个人都上前围绕着死者遗体走了一周，然后站直鞠躬，程梦书也是在这时看到了曹秋萍的遗容。

案件资料上说，曹秋萍的尸体上，除了脚踝上的扭伤，以及一些被河中细碎石子划过的剐蹭伤，并没有其他外伤，所以她的尸体还算完整，只青白的肤色让她区分于生者。

这具尸体在警局保存了一段时间，在案件调查出结果后，遗体才被归还，洪英杰在拿到尸体后就极快地准备了葬礼，甚至还花大钱请人给曹秋萍的遗体化妆，大方程度让熟知二人夫妻关系的人都忍不住赞叹。

在看到遗体的时候，因果线让程梦书看到了死者生前的一些影像。

在一间不算大的房子客厅里，曹秋萍正和自己的丈夫发生剧烈争吵，屋里的东西砸了一地，打破的饭碗碎片四处分散。

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，洪英杰在外面养着的那个小三。

曹秋萍无意间发现洪英杰给她上交的工资，比实际工资少了三分之一，在追问去路的时候，洪英杰无意间说漏了这件事，所以一场争吵大战发生。

程梦书注意到这场争吵发生在晚上，墙上的闹钟指向六点四十分，争吵的结尾以洪英杰上班这件事宣告结束。

他想起案情资料上说，洪英杰最后一次见曹秋萍，是在一周前的晚餐餐桌上，吃了饭他就去公司上夜班了，早点七点才下班，回到没看见曹秋萍，以为她是去上班了，直到中午时候，超市打电话过来问情况，才发现人既不在家也没有去上班，莫名其妙失踪了，这才去警局报警，公司监控以及打卡记录，证明了其证词的真实性。

而邻居的证词则是，失踪前一天晚上，听到曹秋萍家里发出剧烈的争吵声，吵架声停下后就看到洪英杰拿着包出门，没过多久又听到门开合的声音，应该是曹秋萍也出去了。

哀乐重新响起，遗体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，被送去火化，追悼会也即将结束，宾客们再次对洪英杰表达安慰后，就一一离开了。

在偌大的场地里，白色的花圈整齐排列着，一张属于死者的遗照高挂在墙上。

程梦书是宾客里最后一个离开，他看着站在遗照前，在不知道的人眼里，看起来像悲伤过度，而显得呆愣的洪英杰，问道：“你爱人的父母弟弟怎么没来？”

洪英杰听到问题愣了下，想了有一会才道：“他们……关系一般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程梦书点了点头，又看了看缠绕在洪英杰身上的森森鬼气，犹豫了一会儿，还是给出自己的联络方式，以及一颗包装完好的糖。

“如果你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，吃下这颗糖能短暂地保命，然后可以通过我说的这个号码联络我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，洪英杰在听到程梦书的话后，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，脾气暴躁地打掉了他手里的糖。

“你什么意思？骗钱是吧！”

而程梦书看着掉在地上的糖，一下子收回被打的手，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，他没有死缠烂打的习惯。

在离开追悼会场地后，程梦书看见场地外面的一棵树下，站着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，正迷茫地看着四周，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成形的鬼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。

只简单地看一眼，程梦书就不过多关注了。

他看着手腕上光芒已经散去二分之一的因果线，决定去会一会曹秋萍的家人，总感觉到达在他们身边后，因果线蕴藏的剩余执念就能解锁。

至于洪英杰这边，程梦书想了想，就把他的情况跟梁宁说了一声，最后他会怎样，全看命运送他到哪。

在程梦书一声不吭地走后，洪英杰才慢慢地冷静下来，他不断地安慰自己，将程梦书当成一个江湖骗子，眼神却不断地往地下瞟，想要捡起那颗被自己弄掉在地上的糖。

然而“自尊心”压制住了这种想法，洪英杰最后还是没有捡起来。

遗体火化需要一个半小时，因此追悼会结束后洪英杰并没有离场，而是在追悼会场地里无聊等待，一边抽烟一边看手机上的时间。

无意间，他抬头看到墙上的遗照。

照片选用了曹秋萍刚结婚没多久的照片，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后来的老态，看起来青春活泼，又富有朝气，眼神中还有对未来的向往，嘴角微微上扬，满眼是笑地看向前方。

洪英杰看着，总感觉那照片里的人，正透过照片在看着自己。

而且越看，就越有一种陌生感产生，好像照片上的人，并不是跟自己生活十多年的老婆，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，她的眼神也不再有朝气，逐渐变得空洞而呆板，像死鱼眼珠一样怨恨地看着自己。

那笑容也逐渐僵硬，嘴巴越张越大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，看起来阴森又邪恶，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，像是随时都会冲出照片来到面前，男人猛地想起了昨晚接到的电话。

『她回来了！』

而就在这时，一只手搭在洪英杰肩膀上，他身子猛地剧烈抖动，颤颤巍巍地回头，就看到一张人脸出现在自己脑后。

“啊！”

一手拿着骨灰盒的工作人员，懵逼地看着之前怎么喊都不回应，一拍肩膀就失声尖叫的洪英杰，最后不理解但包容地说道：“先生，您爱人的遗体已经火化完毕，这里面是她的骨灰。”

说完，直接将骨灰盒交到面前男人手上。

触碰到骨灰盒的那一刻，洪英杰手抖了一下，差点把东西掉在地下打翻，在他一心想要离开，浑浑噩噩地抱着骨灰盒就要走的时候，工作人员又叫住了他。

看着洪英杰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工作人员忍不住感慨，“看来您爱人的离世对你打击不小，连遗照都忘拿了。”

说完他将墙上的遗照摘下来，塞进男人的怀里。

洪英杰在走出殡仪馆后，锈住的脑子突然灵活，然后身体就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，将怀里的遗照和骨灰盒扔到了路边的草丛，然后飞快地离开殡仪馆，到外面大马路上，拦了一辆车就跑。

一口气爬到顶楼，等回到熟悉的家，洪英杰猛地关上门，连鞋子都没脱就坐在门背后，累得直喘气。

结果刚抬头，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。

就见客厅茶几上，放着一个骨灰盒，而遗照靠着盒子摆好，照片正对着大门，里面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，笑容诡异邪魅。

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又透着几分鬼魅，一股奇怪的臭味弥漫整个空间，客厅里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，此时正在播报着新闻，女播音员的声音，在安静的客厅显得尤为清晰。

“凌晨一点时分，我市发生了一起车祸，事发地点在新月湾荣盛超市门口，经目击者说，当时并没有其他车辆经过，系司机自身疲劳驾驶，在行驶过程中走神，不小心将车子开进了河里，经专业人员打捞抢救无效身亡，该名司机叫做甘同……”

洪英杰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，他记得昨晚自己是两点离开的酒吧，而甘同是在自己上楼时候打来的电话，当时他就已经……

『打电话给自己的是鬼！』

意识到这一点后，洪英杰心跳地越来越快，惊恐间他好像看到，遗照上的人变成了甘同，正满脸狰狞地从相片里出来，快速地爬向自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