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内,填漆花膳桌上,各色菜品琳琅满目。且不说那酱猪蹄、酱肘子冬瓜羊肉、酿虾,也不说那冬笋丝炒肉、口蘑炒蚕豆、什锦锅子,单是那鹅肫掌羹就不是寻常人吃得起的。
太后本就心绪烦乱,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碗盘只觉更加聒噪,筷子在碟子里挑挑拣拣一口也没吃。反观皇帝,吃得正香,还一个劲地使唤李红全给他布菜。
“人命关天的事,你还真吃得下去。”
她搁下筷子,脸苦得跟碟子里的苦瓜似的。
“母后,朕做事有分寸。”
“本宫都不好意思说你!”她没好气地捏了捏皇帝的耳垂,“给燕儿修宫殿就修宫殿,你自己没事闲的跑去工地干什么?这下好了吧,让那帮老贼抓着了小辫子,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!”
“母后!”
皇帝狡辩不得,只得三言两语把这事囫囵过去:“这宫殿是给燕燕建的,那我必须要上心啊!更何况现在事情都过去了,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……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反将一军,把那帮老贼拉下马来吧!”
“你打算靠李善?”
这话刚说出口,连太后自己都不敢相信。她哼笑一声,嘲弄地拨正了歪掉的玉勺:“你瞅他那憨傻的样儿……”
“他现在是真傻,想要变成我这样……”
皇帝用筷子尖点了点斜前方的那道清蒸鲤鱼:“您瞧,这鱼背上的花刀打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。怎么打出来的?”
“靠刀啊。”
“一把钝刀能使得这么得心应手吗?”
他沉吟片刻,又指使李红全去布下一道菜。
“肯定是需要磨刀石给他磨得亮亮的才行啊!”说到激动处,他干脆放下筷子,起身去点他想吃的菜,“而这次的事就是一把磨刀石,倘若他连这个坎儿都迈不过去……又何谈成为最锋利的剑呢?”
太后自然懂得“宝剑锋从磨砺出”的道理,对皇上这番言论也就没什么可反驳的。只是谁和四大辅臣打过交道谁就能知道他们的心狠手辣,纵使她自己在后宫挣扎多年,见过了太多的血腥场面,也从不敢把一个无辜的人推下万丈深渊啊!
“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过了。”
“母后。欲成其事,先败其事。重组内阁是他们死我们活的大事,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,尤其是我身边的人。”
见她欲言又止,皇帝轻轻牵起她的手,安抚道:“我知道您又要说‘他是个家世清白的憨货’。可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!他们的结局除了孤苦一生,就是死于非命,想要挣出一条路,光靠运气可不够。倘若这次他没办法活着回来,那也是他的命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虚弱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进来。
“奴才李善,求见皇上。”
“进来。”
郭宣禄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李善从地上捞起来,颇为担心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里。
“怎么样?”
皇上期待地转过身,却被李善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。
“赏赐都送到了。”
李善声音极小,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。他犹豫片刻,将锦盘里的三个宝盒和里面的两枚东珠呈到皇上面前,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“你……”
皇帝从李善空洞的眼神中看到了千般万般的委屈。可他也明白,不经一番寒彻骨,哪得梅花扑鼻香?他这些年吃的苦,比起李善经历的种种,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!
“做的不错。”
听到皇上的夸赞,李善才恢复了些许神智,浅笑着朝皇上拜谢。
“皇上,陈大人还有一事托奴才向您回禀。”他顿了顿,“胜天会的事,有眉目了。”
*
皇帝彻夜未眠,伶俐狭长的眼睛下面乌青一片。他望着台下站得笔挺的四人,心中郁闷得很,不免揉了揉太阳穴。
“陈大人,听说您有事要奏?”
陈翰佑侧跨一步站出队列:“臣等彻夜调查胜天会刺杀一事,发现着线索就藏在户部的账目之中。”
皇帝勾勾指尖,李善便跑到陈翰佑身边将他手中的账本呈了上去。
“皇上请看。最上面这本出自礼部司,在十月初十那日有一笔宫人丧葬赠赙的账目。下面那是库部司的账,也是在十月初十这日,有一笔购置兵器的账目。经臣等核算,当月总帐目缺失的那部分,正是出自于这两笔账。”
“十月初十……十月初十……”
皇帝反复琢磨这个日子,突然想起了什么,正要说出口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日子啊?”
周贤翻了个白眼,示意陈翰佑给这个小崽子点提示。
“皇上,三日后正是两京总督裴大人遇刺那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原来如此啊!”
皇帝一拍大腿,赶忙向礼部尚书裴尚点头致歉。
“陈大人,依您的推断,这两笔错帐有什么蹊跷之处么?”
陈翰佑清了清嗓子,揖手道:“当日,守城军在清扫街道时找到了九把长刀和一把火铳,上面虽未烙下‘官制’的印章,但其形制无一不是出自皇商经营的店铺。好巧不巧,这些兵器的价钱加起来与库部司那笔出账相吻合。”
“可这也不能说明……”
他毫不犹豫打断皇帝的话,自顾自地继续说道:“此外,礼部司多的那笔丧葬费刚好够置办十个人的丧事。这些,不恰好说明了刺杀裴大人一事与礼部和兵部密切相关吗?”
此话一出,朝堂上寂静一片。
众臣纷纷揣测起这件事的始末,就连皇帝也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。他不明白,此举究竟是陈翰佑逢场作戏,还是事实的确如此。
若是前者,七日之期一到,他们便会背上沽名钓誉的罪责。可这对于他们来说,总比把周贤推出去,让四大辅臣再断一臂好上太多!他们为什么要露出如此大的破绽?倘若是后者……
皇帝几番思索之下,缓缓开口道:“裴大人,周大人,解释一下吧。”
周贤与裴尚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此事与臣无关。”
“事发之时,臣在南巡返京途中,当时整个兵部都交由各司自行处理了。”
“皇上明鉴。臣那时途径河口,被一桩冤案缠住脚步,根本无暇顾及礼部司的琐事。您若是不信,可以召见河口的官员前来查验。”
“那……”
皇帝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宝座上的龙头,有些乱了阵脚。犹豫片刻,还是问出了那句他最不想问的话:“当时负责礼部司和库部司事务的是哪位大臣?”
“此时就不劳皇上费心了,臣已经将两司司长缉拿归案了。”
陈翰佑一声令下,禁军便将两人扔进了殿内。
“大胆奸人,还不认罪!”
那两人扭动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不停地呻吟,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皇帝掩住口鼻,挥舞着袖子试图将那股牢房里的恶臭拍散。他知道,这两人不中用了。
“皇上不必忧心,臣已经留下了他们的笔录,待到三司会审之时便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为他们治罪。”
“既然证据确凿,又何须三司会审?”
太后这才反应过来,今日要自断一臂的是皇帝自己,连忙叫住了他。
“母后。事已至此,我们别无选择了。”
他哑声道:“拖出去,就地正法。”
说罢,立刻拂袖而去。
回去的路上,冷清得可怕。李善攒着手,也不敢找李红全请教,只能默不作声地紧跟在队伍后面。
一到养心殿,还不等他跑过去把皇帝扶下来,就见着皇帝阴沉着脸飞快跑了进去。不多时,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“皇上,别砸了!皇上!”
郭宣禄第一个冲进屋子,夺下了他手上的薄胎红釉双耳瓷瓶。
太后也吓得不轻,她捂着心口,赶紧叫人把屋子收拾干净。
“皇帝,消消气,消消气……”
她接过李红全呈上来的茶水,捧到皇帝面前:“狗急了也会跳墙不是?反正日子还长,咱们慢慢来。”
“慢慢来?我明年就要及冠了,倘若在此之前我没办法把他们斩草除根,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了!”
他夺过茶水,恨恨地砸在桌子上。
太后给郭宣禄使了个眼色,他连忙凑上前来安慰道:“如今孙宏失势,那三个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,只要咱们耐心等待,总能找到突破口的。”
“我这条命险些赔进去才换得如今这种局面,你告诉我,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才能真正的破局啊?”皇帝气得面色通红,双眸中怒气喷涌,“他们四个人,把握死死地困在这个囚笼之中。上下左右,毫无出路!你说我还能怎么办?!”
目光所及,就连李善也难以幸免。
“还有你!你不是聪明吗?你不是点子多吗?到底有什么破局之法,你倒是想啊!”
“皇上息怒!”
李善惶恐地跪在地上,也被吓得哽咽起来。
“他不经世事,你又何必同他置气?”
郭宣禄挡在他身前,压低声音,将李善从屋子里赶了出去,旋即揖手道:“事已至此,臣以为还是应当延续从前的想法,由内向外突围。”
“那也得有人跟我里应外合才行啊!”皇帝往榻上一瘫,神情颓败,“他们死了,朝堂之上咱们的人又少了两个。”
“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长乐宫刺杀本就是我们主动联系胜天会,只是出了些意外,才造成这样的局面。他们一死,也就死无对证了。四大辅臣再怎么查,也牵连不到我们了。”
皇帝顿觉有理,连忙让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臣以为,皇上倒不如顺水推舟,给他们一个恩典。再趁着他们沾沾自喜之时,以新的对策杀他们个措手不及!”
“你想得到是容易。”
皇帝瘪了瘪嘴,思忖片刻,采纳了郭宣禄的建议。
郭宣禄长舒一口气,从屋子退了出来。一转身,就看到李善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。
“皇上也是急火攻心才训斥你两句,别往心里去。”
李善想从怀里掏出郭宣禄给他擦眼泪的手绢,却扑了个空,这才想起昨天自己把那块手绢给孙大人擦手用了。
“手绢……落在仁寿殿了。”
“无妨。我的手绢也是从姐姐那里顺来的,多的是。”郭宣禄蹲下身,拍了拍他的后背,“为这事哭,当心被别人看不起。”
“奴才没有哭!”
李善飞快用干冷的袖子把眼泪抹掉,倔强地抬起头:“奴才只是觉得,太后娘娘、李公公,还有大人您这么信任奴才,在皇上最需要帮助的时候,奴才却什么忙都帮不上。。”
“你是个小太监,又不是皇上身边的谋士。想当谋士……”
郭宣禄突然想起了什么,岔开了话题:“上次给你的书你看了没有?”
“看了,没太看懂……”
“你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就能看懂这些书,今日站在台下和皇上对峙的就不是四大辅臣,而是你了!”
这话把李善也逗笑了:“但是我想读懂!除了活着,我还想活得更体面一些!”
“你小子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啊!”
郭宣禄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李善,笑道:“明天下午跟我出去一趟,我带你见一个人。”
“见谁啊?”
“一个……能帮你实现愿望的人。”
更了个小粗长,请大家笑纳。
更晚了,完全没有找理由的意思,要骂要罚,完全接受。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这次被杀让我的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。9次古言,3次无cp,热心的网友告诉我要迎合市场和编辑的口味,等签约了才能写我想写的东西。
话糙理不糙,可我心里有道坎,就是过不去。
我知道我只是比那些不敢落笔的人强一些,和那些写得好的作家相比,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。可我真的放不下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,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。
现实生活中的我,已经做了太多自己不情不愿的事,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延续这条老路,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做牛马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可我实在是太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了!我想在我能掌控的世界里成为我自己,仅此而已!
我知道,网络小说这么发达,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。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可以展现才华的机会,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,我会一直写下去,创造我力所能及的世界。
第12章 第十二章 反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