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一路安静,没有谁再讲话。
季锋的病房里,却是热热闹闹的。刚出电梯,就听见江为止叽叽喳喳的声音,伴随着一阵阵的笑声。
江为止好像讲了个笑话,病房里的人爆发出笑声。
真热闹。
老陈在前面走着,齐择习惯性地快走几步,把病房的门打开,侧开身,请老陈进去。
真奇怪,他好像习惯性地去讨好别人,但是,他又那么有野心。
老陈教练看了齐择一眼,深深的。
满病房的人,看到他们来,都亲密地招呼着:“陈教练、副队长,你们来啦。”
江为止也站起身来,让了个空位给他。
好像谁都没有怪罪齐择。
就连官方媒体,也收到了队里的嘱咐,淡化了1000 米赛场上的龃龉。队友们仍然尊敬齐择,媒体也没有问什么犀利难听的问题。
可是季锋,她微微地垂下眼,盯着自己手上的苹果,露出一个笑。她好像在招呼着自己手里的那个红苹果。
“你们来啦。”
眼神根本没有落在齐择身上。
这样也好,齐择其实也没有想好怎么去和她对视。后悔?愧疚?不甘心?都没有的。
他没有任何的愧疚。齐择不后悔的,尽管这场挣扎,最终徒劳无功。
齐择想和从前一样体面而大方地打招呼。但是他好像失去了矫揉造作的能力。
最终,他就沉默地站在一边,听医生讲着季锋的伤病。
“季锋这两天恢复得还行,主要是腰部旧伤,脚踝倒是没什么大碍。不过,还是别让她上接力了。休整休整。”
因为季锋个子非常高,导致她的滑行姿势必须将重心下压,腰部使用过度劳损。世青赛的时候,季锋拿了金牌,一鸣惊人,被视为孟橙的接班人,从此成为 k 国的狙击对象,大伤小灾不断。那年,她过度参赛,加重了伤情。雪上加霜,次年,她在亚冬会被一名 k 国运动员铲了出去,从此落下严重腰伤。
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季锋的成绩开始下滑——怎么能不受影响呢?伤病才是运动员最大的敌人,她躺在病床上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黄金时间流逝。等季锋再站上冰场的时候,成绩却大不如前。她不能再毫无克制地训练自己了,为了能够延长自己的体育寿命。
好不容易,现在终于恢复了状态,还取得了一枚金牌,却又意外受伤。
季锋有点儿不甘心。这是本赛季的最后一场大赛,如果要恢复,还有大把的时间,现在,她还是想坚持。
“我想上接力,真的。”
季锋急着表态,她很期待地看着医生。
医生却没有回应,这是隐晦地拒绝,他并不赞成季锋上场。
老陈觉得唇间苦涩。看着季锋那双亮闪闪的眼,清澈,没有一丝阴霾。她就是想比赛,而已。一个运动员对赛场的热忱,就这么单纯的要求。
可是他不能同意。
老陈清了清嗓子,很艰难地说:“不行。我不同意。”
所有人都知道,季锋憋了一口气。上次她的失误,让中国队女子接力少了一枚金牌,她总是怀有愧疚。
现在又被 k 国恶意犯规铲出赛道引发旧伤。
新仇旧恨,她怎么能躺在病床上。
可是,老陈说,不行。不可以。
江为止知道季锋的心情,可是,他只能悲伤地坐在她身旁。
却是叶又绿打破了僵局。
“你想打我脸是吧!因为上次我拿你撒气来着,你就想这次拿个金牌打我脸啊?”叶又绿佯装生气,推了推季锋,道,“甭想啦。你不在,我也照样拿第一。不信你就等着看。”
小池也笑:“嗯呢。你不上,我们也能拿金牌的,你别瞧不起人啊。”
季锋摆摆手,刚想解释两句,江为止就塞了一瓣橘子给她,堵住她的嘴。
“行了,人家都不稀得带你玩儿呢。咱也长点志气好不好,咱不跟她们玩儿了,马上混接就立项了,到时候小爷带你去混接,咱们也拿金牌。”江为止插科打诨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,说罢还敲了敲季锋的脑袋,嘎嘣脆的响,“你吃啊,不酸!”
季锋听话地吃掉那瓣橘子,江为止心满意足地占了个口头上的便宜:“乖,真听话。”
小池鄙夷道:“咦哟,说得跟哄小孩似的,我鸡皮疙瘩掉一地,救命。”
“嗯,季锋就是我的小朋友呀。”江为止洋洋得意,“她打游戏都是我手把手教的,不是小孩是什么。”
说着又剥了一瓣橘子塞给季锋。
看着一室热闹,季锋咬下口中的橘子,清甜的味道,有一点点酸,却是直抵心底的清凉,不至于让她眉头紧皱。
回味是甘甜的,这就够了。
季锋傻傻地笑着,露出一个很憨的笑容,看着江为止和叶又绿拌嘴,吵急眼了叶又绿上手打他,江为止抱头鼠窜,钻到老陈身后告状。
她觉得很幸福。
齐择,你会幸福吗?她看了看角落的齐择,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,唇角不再带着淡漠的笑。
你幸福吗?你幸福过吗?你正在幸福吗?那些分岔路口,你为了跑得更快而不断地减轻负重,你丢掉背包,拆掉行囊,放弃了不够资格与你并肩的队友,你跑得越来越快,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你自己。
现在,此时此刻,你无爱一身轻。
那么,放弃了枝枝蔓蔓的你,把自己活成了一棵孤独的树,你会感到幸福吗?